341对兵变麻木的皇帝-《隆万盛世》

    “激变始于马坤之议减折银,成于黄懋官之查革妻粮,而尚书蔡克廉病不任事,员外郎方攸跻主事安谦给放失期......”“这是谁的奏疏?”正当小内侍在殿内诵读着来自南京的弹劾奏疏时,冷不丁被嘉靖皇帝打断。“回禀皇爷,这是南京科道官刘行素上的奏疏。”那小内侍急忙回道。“后面还有其他的吗?说说。”嘉靖皇帝皱眉说道。“是,还有赵时齐,还有.....”“够了,一份份读给我听听。”嘉靖皇帝不耐烦的打断道。最近几天弹劾奏疏太多,他都没耐心听下去,只让内侍读读内阁票拟就算过了。所以实际上都察院那些御史们费尽心思写出来的弹劾奏疏,他们希望能以此成为自己进身之阶的奏疏,其实根本就没有被嘉靖皇帝看到,听到。也是,唤作旁人,每天听几十上百份内容相似的文章,怕也被烦透了。南京科道弹劾马坤的奏疏有十几份,嘉靖皇帝听了几份后就渐感不耐,因为奏疏的内容都是偏偏一律,弹劾理由也大多雷同。其实这些奏疏也并非是南京科道言官们自己要上的,主要还是受到来自徐鹏举、李遂等人的压力。虽然朝廷给南京的第一封公文并没有要追究南京权贵失职的意思,但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总要找个替罪羊出来扛下所有不是。在何绶、徐鹏举、李遂等人密议后,逐渐的都把目光瞄准了身在京城的马坤。马坤现在是户部尚书,承担责任足够分量,而且本来事件起因也是因他削减军饷引发的,否则绝不至于如此。而且,因为振武营闹事的影响,南京城里和周边几个募兵营近期也都有不稳的迹象,李庭竹已经被派出去慰问各营将士,希望暂时把军心稳定下来。他们,也是和振武营一样,属于被削减军饷的募兵。看到振武营闹事儿以后,不仅没有被追究,反而得到了一两银子的赏银,都是眼红的不得了。在没有魏广德干预,给振武营官兵找到黄懋官合理死亡理由的前提下,兵变发生后迅速在南京城蔓延,特别是在徐鹏举、何绶等权贵高官在乱军围攻下狼狈逃出南京城后,许多军营士兵也加入到兵变行列中,对南京城里的商铺和富户进行了抢掠。《无敌从献祭祖师爷开始》只是,那时候不止魏广德,就连身处旋涡之中的徐鹏举、何绶等人都没有察觉到还有这样的不稳当因素存在,还以为南京京营被他们完全控制着。直到近日李庭竹聊起江边几个军营也被削减军饷,士卒怨声载道,最近两天他已经得报,因为振武营的事儿最近军营里士卒有些骚动,这才引起他们的重视。振武营的士卒闹事儿,杀死了朝廷三品大员,结果却是屁事儿没有,还分到了银子,这无疑是开了个很恶劣的头。现在的解决方法,在他们的商议中也很简单,那就是给所有被削减军饷的士卒补偿,算赏银也行,标准和振武营一样,每人一两银子,之后的军饷也恢复旧例照发。只是直接上报又担心不妥,一不做二不休之下,只能把马坤的失职之罪定死,才好上奏补饷,而李庭竹则是马不停蹄奔走那些军营安定军心。现在的南京城,是绝对不能再发生士卒闹饷哗变事件了。至于南京城这边,该把目标瞄准谁呢?商议来商议去,现在各衙门的官员好像和他们的关系都不错,还真不好做,只好把户部老尚书,等待致仕的蔡克廉推出来。这次估计罢职是没跑了,不过事后大家多关照下他的家人就好了,保蔡家人一个举人名额,至于能不能混成进士,那是他自己的事儿。另外就是他们自己,多多少少都有失察之罪,在弹劾奏疏也提一嘴,不然也说不过去......事儿,就这么定下来。各家联系喊得动的言官,这才有了南京兵部和科道言官集体弹劾马坤的奏疏,又把黄懋官苛待士卒,欲革妻粮的奏疏也一并送入京城,算是给事件定性。“把黄懋官那份奏疏给我。”嘉靖皇帝坐在御座上眼神闪烁,周围太监内侍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还是很快找出黄懋官最后写好还没有发出的奏疏放到御书桉上。嘉靖皇帝拿起奏疏就直接翻看起来,上面的印章没错,至于其他......“黄懋官的字迹有无核对?”这话是对身边的黄锦问的,黄懋官现在是已经身死,死无对证之下就算是身为帝王的嘉靖皇帝也不敢保证手下那些官员会不会玩出什么幺蛾子来。“司礼监已经对比过以往黄懋官的奏疏,字迹无误。”说话间,黄锦挥挥衣袖,旁边就有小内侍从下面送上来几份奏疏,都是以前黄懋官上奏的亲笔奏疏,现在翻出来自然就是进行字迹核对时候使用过的。嘉靖皇帝并没有因为黄锦的话就完全放心,而是从内侍手里随便取过一份奏疏打开翻看,对两份奏疏的字迹进行了比照。“哼......”良久,嘉靖皇帝鼻孔里哼出一声,随即愤怒道:“黄懋官该死,如此苛刻恶毒,也难怪士卒要杀他。”之前南京的上报,嘉靖皇帝其实没打算追究,毕竟没有闹出大事儿,只是申敕一番就好了。兵变这样的事儿,嘉靖皇帝都已经有点麻木了。嘉靖皇帝朱厚熜是接堂兄正德皇帝朱厚照的位子,坐上皇位的那年还是正德十六年。嘉靖帝即位之初,改变武宗朝一些弊端,焦竑的《国朝献征录》记载当时的人都认为嘉靖新政“天下翕然,称更生云”。就是在这个时候,嘉靖皇帝迎来了他皇帝生涯中的第一场兵变——甘州兵变。甘州等五卫军大乱,杀巡抚都御史许铭,并“焚其尸”,挫骨扬灰。至于兵变的原因,还是钱的问题。许铭任职甘肃镇巡抚,在处置军士月薪上犯了错误。他将兵士的月薪由直接给粮变为折合粮价,发给同等于月粮数量的银钱。但是这么一捣鼓,军士的月薪就要因市场价的波动而波动,一旦处置失误很容易引起兵变。根据记载,甘州月粮一石,折合银七钱,但兵变当月米价贱,粮价才折银三钱三,军士的实际收入减少一大半,这谁干啊!然后士兵就造反了。只是事后侦知,因军饷哗变只是借口,真是原因还是巡抚张铭和甘肃总兵李隆之间的恩怨,张铭因为任事挡了李隆的财路,故而李隆暗中指示士卒哗变,杀死张铭。甘州兵变本来就是造反有据的事,但是世宗年轻,优柔寡断,对李隆的罪行迟迟不能敲定,所以大大影响了朝廷的威信,致使此后兵变多发,成了明朝的心腹大患之一。嘉靖之前也有兵变,但规模小且不杀高官,哗变仅是士兵们向朝廷表示抗议的手段。而嘉靖朝的甘州兵变,实开以后兵变的范式,造反士兵将矛头直指巡抚等地方高官,巡抚等高官在兵变中接连被杀,士兵兵变的性质也由向官员要钱的抗议改为指向中央朝廷的造反,兵变成了威胁明朝统治的难题。即便最终,李隆被斩首示众,但是恶劣的头已经起了,就再难收住。嘉靖三年的时候,大同巡抚、都御使张文锦实行残酷的统治,引起了军队的反抗。兵变的主要首领有郭鉴、柳忠、陈浩、胡雄、郭疤子等人,他们在夜间举火为号,杀死贪官张文锦,打开仓库,发放粮食,砸开监狱,释放囚犯,占领了大同城。又过了九年,曾当过山阴总兵的朱振又组织王福胜等士兵首领在大同发动兵变,火烧总兵府,总兵李道自杀。朝廷派总督刘源清与总兵郜永带兵前去镇压,明军驻在聚乐,以计诱捕朱振,朱振自杀。接着,明军又逮捕、杀害了王福胜等三十多人,才平息了这次兵变。自嘉靖皇帝登基以后,每两三年发生一起兵变似乎已经成为铁律一般,除了地方在不停变换,从辽东镇由东到西一直到甘肃镇,规模也有大有小,但哗变似乎已经成为家常便饭。九边那些年没怎么消停,不是和蒙古鞑子干仗,就是卫所士卒闹饷哗变,只是在南京城这样的帝国中心也发生士卒闹饷哗变,这是嘉靖皇帝从来没有想到过的。在他看来,应该又是官员们集体漂没、贪墨的结果,把军饷吃了个七七八八,最后分到士卒手中的银钱过少,特别是南直隶去年到今年又是连连遭灾,士卒日子难过。官员们的漂没,嘉靖皇帝自然是知道的,可又能怎么样?杀一批,换上来的官员还不是接着贪。还能如何,也只能挑能干的贪官办事儿。毕竟,朝廷的各项决策,都需要下面的人去执行,不能因为贪腐就把人撸了,到最后找不到一个干净的人去办事儿。嘉靖皇帝,实际上已经对手下官员们的操守绝望了。可是从今天看来,和他想的有点出入,这事儿还真是马坤、黄懋官的责任,对士卒过于苛刻引发的。而作为南京户部尚书蔡克廉也没有履行自己的职责,虽然却是有病之身,可是犯了这么大的错,可不是有病就能推脱干净的。“诏,罢克廉,令坤致仕,禠攸跻、谦削职为民,珏、绶等留用,按规停俸戴罪视事,令自陈。把总、指挥张鹏等而下二十九人降级逮治有差。”把所有情况都考虑清楚后,嘉靖皇帝开口下达旨意,南京户部尚书蔡克廉罢职,令现任户部尚书马坤致仕,南京员外郎方攸跻和主事安谦削职为民。至于已经被逮捕的振武营二十多人则按律定罪,都是军户,还能怎么发配,最后还是充军当军户,也就是单独要求给他们降级使用。这些都是被处理的人,而其他的如守备太监何绶、南京守备徐鹏举等只是停俸,戴罪留用。“传旨内阁,让阁议公推户部尚书人选。”马坤离职,但是户部却不能没有话事人,不能长期由侍郎掌户部大印,要么扶正,要么就是安排人接任,所以决定户部尚书的人选也是当务之急。黄锦微微躬身,“遵旨。”下面的高忠则是把刚刚双手捧着,送到御书桉上,等待嘉靖皇帝御览,确认无误后用印发外廷。.......十数日后,滞留南京的魏广德陪着南京官员们接到了来自京城的圣旨。圣旨要宣读的内容,和之前他们商议后得出的结论一致,都是他们能够承担的后果,所以众人在跪接圣旨起身后都显得有些兴高采烈。而落寞的当然也有,那就是南京户部尚书蔡克廉,他本来就指望着能够在这个位置上致仕而不是被罢职,只是时也命也运业,他最终还是没能等来致仕后的荣归故里。心中叹气,有些意兴阑珊的摸摸自己花白的头发,官帽在传旨天使颁布旨意的那时候就被随行的锦衣卫摘走,他现在已经不是官员了,甚至都不能享受到官员退休的待遇,他是被罢免的。不过还好,他给自家子弟争取到了一个举人资格,同时还有一个秀才功名,有了这些东西,自己的家族依旧可以被称为地方士绅而不至于因为自己的下野就此沉寂。此时,南京城的权贵们都在恭维传旨天使,毕竟这个时节南下传旨也是够辛苦的,只有蔡克廉垂头丧气走出人群,向家的方向走去。这个时候的魏广德也是有点尴尬的,他被簇拥着站在人群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对面那个太监打交道。现在的魏广德在接旨后摇身一变又成为了钦差大臣,所谓一事不烦二主,既然有现成的钦差大人在南京,北京也没再派人南下,直接任命魏广德为钦差监督对振武营兵变士卒的审桉。其实,所谓的审桉也就是走过过场,大家已经商量好了怎么处理。让魏广德有些尴尬的是,这次的传旨天使居然是陈矩。放在以前,魏广德自然很乐意看到陈矩领皇差出来,可是现在他的心态就有点微妙了。这一年来,陈矩有意的疏远他自然能感觉出来,甚至都没有给出理由,直到这次南下前陈矩再次跑他家里吃喝一顿,除了传达嘉靖皇帝密旨外,其他都是摇头,三缄其口。“魏大人,这次还请多多照应,早日完成皇差,我们也好早日回京。”这时,陈矩对魏广德拱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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